Neverland

【ErikRaoul】 Ballade No.1

＝Raoul's Version＝

       他在钢琴前坐下，完好的半张面颊朝向我这里。我看着他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，在昏暗的烛火前落下优美的剪影。

       我不由得靠近了几步，在他按下第一个琴键的时候停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手指在琴键间上下翻飞，指尖仿佛开出妖冶的玫瑰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沉重的动机。这让我联想到了我和他糟糕的开始。没有灯光的隧道，冰凉的石壁，他紧紧扼住我咽喉的手掌。他可以在黑暗中看见我，而我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，只记得他压迫在我一寸之外的眼睛。那里满是暴怒，妒忌，和恨意，强烈的情绪和他有力的手掌一起扼得我呼吸困难。

       面前的男人闭上了眼睛，他放慢了速度，像是陷入了回忆里。我微微倾身，在这种柔和的气氛下，我真想吻他。从看见他眼睛的第一秒开始，抑或是更早之前听到他歌唱的那一瞬，悸动就已破土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手指又快速地翻飞起来，轻盈地掠过黑白交织的琴键。一下一下，敲打在我心间，敲打在回忆里。在舞台边眺望他隐匿的黑暗角落，站在雪地里听他在楼顶吟唱，随着琴键起伏涌出的回忆有些酸楚。

       像是大海涌起浪潮，像是夏夜惊现雷雨，我看着他手指的动作，琴键上的力道越来越沉重，如同我们两人在兜兜转转之间往对方心垒上堆砌的重量。我很想伸手抚摸他的肩膀，但我想我还是应该继续看下去。我从没有在距离他那么近的地方看他演奏。

       持续的快速，持续的强音，我不由得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   我的记忆中没有这首曲子。我原来经常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偷听他的演奏，或者吟唱。我知道他喜欢歌剧院的塔顶，喜欢小阁楼对着通风窗的钢琴。

       他微微压低了身子，手指快速地扫过大半个琴面。他经常会沉溺到自己的音乐中，仿佛除此之外的任何斗转星移都与他没有关系。我说过他喜欢歌剧院的塔顶吧。去年冬天的时候，他常常一个人坐到那里去唱歌。我自然也是跟着去了，就躲在紧靠着塔顶的阴影处。他离开的时候，雪落满了他的黑发和肩膀。他走得很利落，一点都不像在零下的室外待了很久的样子，而我则回去就感染了风寒。

       而他现在在我面前弹琴，我抬起手臂就能碰到他。他低着头，眉头皱得紧紧的，手指以不可思议的力度和速度敲击着琴面。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他，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，在上帝夺走了他的半面脸颊，让他忍受二十几年的冷漠暴力和孤独的同时，赐予他平常人一辈子都难以到达的艺术敏感。但他现在的额角已青筋突起，眼睛里甚至染上了不正常的红色，我担心地看着他以不正常的力度游离在自己的音乐殿堂里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   他像是冷静了下来，我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在我掌心下渐渐放松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这是一首叙事曲。他在以他的方式述说我们的相遇到相知。

       旋律大概是转向柔和了，他原先伏低的身子渐渐立了起来，微微向后扬起了脑袋。我从未后悔在那些恶魔要来抓走他的时候——尽管他们叫嚣着他才是怪物——将他藏匿了起来。被囚在阁楼的三天，我就靠着他常弹的那架钢琴，回忆着他奏出的每一个音符聊以慰籍。这些音符在我最后烧得昏昏沉沉的几十个小时救了我的命，让我不至于彻底在黑暗和寒冷里阖上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半个八度，轻轻地收了尾。他一个人对着钢琴发了一会儿呆，然后弯下腰将脸埋在了手心里。

       我本能地开口叫了他的名字，却因为满世界的寂静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   但他回过头来了，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。

       我忍不住走进了一点想要安抚他，一边作出了“我知道”的嘴形。我真的不习惯在声带震动的同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笔和一叠小纸片，就着掌心给他写了一些话。

       我是真的感谢他。在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，他以音乐赠我以万千世界；而当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之后，他以爱情赠我以细水长流。他过去的音符给了我新生，并将伴随着我的记忆和我共度余生。而从今往后的每一天，从他的灵动的手指和看向我的眼神里，我亦可以参透他未曾说出口的万语千言。

       他看完纸条后就伸出手揽住了我，并将脸埋在了我的腰腹处，半张面具带着冷硬的触感。

       我笑着抚摸他未被遮住的半张面颊和后脑勺处乖顺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真希望他饱含温情又充满力量的Ballade No.2，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了。

       那是我们的新生。

＝END＝